107 进口

高载年在外头哗哗地洗碗，碗碟碰着水池，吵得她蒙进被子，手指塞住耳朵。

洗碗声停了没两分钟，她的被子就被掀开了。他让她说，为什么不高兴。

丁长夏说：“你让我安静一会儿。”

这话一出高载年就知道事态严重了，严重程度和马里亚纳海沟变成世界屋脊有得一比。丁长夏什么时候需要“安静”过？

高载年自己也跟着心烦，非得逼着她把事情倒出来。他说，我对你没有秘密，你对我在隐瞒什么吗？

“哎呀！”

丁长夏的思绪已经够乱了，高载年还在这里给她扣帽子。她说不过他妈，难道还说不得他？

她从新闻联播里学了几个大词，立刻就用上了：“你对我没秘密是你的事，我和你又没缔结条约，不用履行你说的义务。而且，你嘴上说没有秘密，怎么有女朋友的事情一个字也不提？”

高载年一想就知道是下午那通被她接了的电话搅合的。他深深吸了口气，“我妈怎么说的？”

丁长夏突然瞧不起他了：“你别管别人怎么说。怪不到别人头上。”

高载年被她说得性急，心想不就是拽词么，他爸妈教育他的时候最会讲道理了，他随便捡几个词就够跟她辩一场的：“谁有这个主张，你让谁去搜集证据。如果不是基于事实的陈述，我不认。”

“那你说的就是事实？”

高载年不跟她就“事实”的定义绕圈子，而说：“我没有女朋友。我是喜欢她，但是没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对她表白，就被……被卖到丁家河。”他说到这里，不自觉眼睑发紧，目光往上瞟，停顿了一会儿，他才继续说回王静婉，“后来回去，她知道了你和叮咚，我们以后就没有联系了。”

丁长夏反倒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，从旁观者的角度给过去的高载年出主意。

“你告诉她这个干什么？我要是你，我就一个字也不提。隔了大半个中国，丁家河又在穷山沟沟里，翻过一座山都难，只要你不往山里找，山里的人根本没办法找你。”

丁长夏替他惋惜，“傻子一个！”

高载年说：“我想过，可是那样我会对不起你和叮咚，还让王静婉受骗。我不应该骗她。就算骗，骗一辈子，她爱一个伪装出来的高载年，而不是真正的我，这对我也没有好处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他不愿意伤害王静婉，也不愿意王静婉不爱他。因为这个，他才跟她在一块儿。丁长夏蔫蔫地用手支着下巴。这些烂话，听了生气，他还不如不说。他妈说话耗人心气，他青出于蓝胜于蓝。

她赌气地说，他还不如纯粹为了睡觉而和她姘居呢。

“那你为什么愿意跟我一起生活？”

“你问我干嘛？”丁长夏挠了挠鼻子。

她头也不回跟着高载年走了，因为他能送她去医院生孩子，能照顾她坐月子，能给她买一张来惠远的火车票，还能置一个有冰箱、有彩电、有空调的住所……

高载年他妈说高载年爱王静婉，不爱她。可是她爱高载年吗？

爱是什么呢？

她穷尽记忆也找不到任何概念。在丁家河有男耕女织，有传宗接代，而爱和巧克力一样，都是进口的。

丁长夏想，高载年他妈可真高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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